《書法展作品之10》- 作者: 曾昭旭

今年（2021）5/1～5/29，我應長歌藝術傳播之邀，提供了十三件書法小品，參與「作家筆墨」書法展。十三件作品書寫內容環繞著美與愛，也可以排列為文義相承的順序。不妨就先在這裏依次展出，供各位欣賞。

今天是最後一次展出，包括第十到第十三一共四幅，首先也是重心所在的是第十幅：禪就是什麼都不是，連禪都不是。

前面九幅一以貫之的主題，就是虛實相涵；剋就作品而言，就是以其空靈，展示了道的純粹形式，並滲透到人真實的生活經驗中，與之相和而成就人生的整體和諧之美。

與這樣虛實相涵的生命美學最密切相關的哲思，就是道家的莊子與佛家的禪宗，所以第十幅作品就以禪作結。

但禪是什麼呢？首先要點出他的精神所在，那麼在純粹形式（自由、圓滿、和諧）與散列經驗之間，顯然是偏就純粹形式而言。亦即美之為美，標準並不在有限的具體經驗，而在普遍的虛靈形式。所以不可以用任何指涉有限經驗的抽象概念來定義、形容、掌握禪，即所謂「道不可說」也！所以我才用「道就是什麼都不是」來表示，即佛家所謂「遮詮」（而非「表詮」）也！

但禪就是指那不可言說、不可定義的「道的純粹形式」嗎？若然，則這也已經是一種言說與定義（雖然是一種不尋常的定義），以與「非純粹形式」（具體經驗）作出區分了！為了避免無意中踏入誤區，於是要進一步說「連禪都不是」。但這樣就在語言上構成一個矛盾，即「禪不是禪」。對這矛盾要如何解消呢？就要釐清這兩禪字所指不同，前者是指「禪之為物」或「禪本身」，後者則是指「禪這個語言概念」。因此「禪不是禪」意思乃是「禪就是禪，而不是任何語言概念或其所指涉」。

但作品不就是由各種藝術語言所經營出來的虛廓，好以虛涵實的嗎？那麼所謂道的純粹形式，到底是指藝術品這個語言虛廓？還是這虛廓所涵的真實生命經驗呢？這就令人不得不感到疑惑了！

其實圓滿地說，道是形式虛廓與經驗實質合為一體的，亦即道的純粹形式就在萬物之中；只因經驗可見而圓滿的形式不可見，所以才以藝術手法將道的純粹形式從經驗中抽離而暫寄於作品，以方便人之領悟。而人若真要領悟到位，還須回到自己的真實經驗中去印證，明白自由不是想像中的自由（即使是被作品啟發的妙悟），而必須是即使在有限的存在格局也依然呈現的自由（所謂「從心所欲不踰矩」）。否則寄情於作品的空靈之美，也只是一種更玄妙的假相執著罷了！所以金剛經才說：「法尚應捨，何況非法？」

這虛實相涵，亦假亦真、又可說又不可說的禪、道、美，才是真實圓滿的美。（其實連這樣也不能說，唉！）此兩可相即，即謂之弔詭；此出入於虛實之間的思維，即謂之辯證。藝術之美妙在此，人生之奧秘亦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