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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可憐的東西》曾昭旭 教授


電影《可憐的東西》的宗教改革聯想              /曾昭旭


1. 寫作緣起與劇情梗概


前天去看了非常熱門(不管賣座還是影評)的金獅獎最佳影片《可憐的東西》(Poor Things )。這的確是一部非常有趣的電影,不但情節豐富,解讀更是言人人殊,各有所見,大大考驗著影評人的功力呢!



關於情節,我只能畧述梗概。大致是名為上帝的醫生葛德溫(Godwin),拯救了一名跳河自殺的孕婦,但徹底拯救之方卻是將她所懷嬰兒的大腦移植給她,遂構成她是她的女兒,但也是她的母親的弔詭狀態。(本末同體、天人合一?)醫生命名她為貝拉(Bella,意為美麗的女性),並視之為一個新人類的實驗。而貝拉的實驗就是當她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與愛的存在之時(以她的性快感以及與醫生助理麥坎多發生情愫為象徵),她離開了醫生的家(神殿?伊甸園?)到外面這個真實又複雜的世界去冒險闖蕩以獲得自我與愛的充分成長,然後才重新回到醫生身邊,並在查淸楚她的前生為何自殺的始末因緣之後,與麥坎多成婚;更在醫生死後,接手了醫院事業(接班成為新的上帝?)⋯⋯


2. 是上帝創造了人還是人也創造了上帝?


但知道了故事情節之後,更重要的是該如何詮釋這些情節?我覺得核心關鍵就在先確定該如何理解葛德溫醫生這個角色,因為他就是整個故事情節的意義根源。的確,這世界是上帝創造的,要了解這世界尤其是人的存在意義,當然得了解上帝心裡的想法才行。


但人身為被造物,不是沒資格沒能力了解上帝嗎?這個成見必須首先拋棄,才對得起上帝特別賦予而唯人獨有的自由。好,那該如何重新為上帝定性定位?原來上帝也跟貝拉一樣,是他爸爸(就是醫院的創辦人,也許那才是不可知的真正上帝。)的實驗品,而且還是個出了差錯,結果並不完美的實驗品。(所以上帝才有一張破碎的臉,不但腹有腫瘤,甚至還不能有性衝動,因為會耗用太過巨大的能量——可能正是上帝的上帝的設計有誤罷!)


其實這個不完美上帝的設計者,正是電影的編劇、導演,也就是人。原來人固然是上帝創造的(根據創世紀乃至種種創世理論),上帝卻也是人創造的(所有上帝創造世界包括人的理論可都是由人提出的)。遂構成一個卒始若環的弔詭或悖論,也就是人生最大的待解奧秘所在。而奧秘本質所在,正在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但上帝自己的形象就是破碎不完美的,所以祂所造的人也當然不會完美。因此人要達致完美,只能通過自我創造、自我實現。成固不能歸因於上帝,敗亦不能歸咎於魔鬼(神魔其實一體),而只能歸責於人自己的自由。當然自由正是上帝給人的特殊禮物,只是這禮物的本質卻正是成敗兩可不定,可以是神也可以是魔;而到底成神還是成魔?則只能是人之自擇,而非上帝所能決定。所以得人畢竟成神了,神才存在,此之謂人創造了上帝;當然反過來也成立,就是魔鬼也是人創造的,當人把自己活成魔,魔也就存在了!


3. 上一次實驗的階段性任務與流弊


因此,電影中這位由編導所創造設定的上帝,其最大的特色,就在他尊重貝拉的自由,任由她離開他的神殿去自由闖蕩,在冒險中成長;而不因她犯了規、私下吃了禁果而生氣震怒,橫施懲罰。上帝只是秉持祂始終如一的慈愛,等待她自由歸來。


上帝為什麼會這樣對待貝拉呢?我想一定是祂記取前一次實驗的失敗教訓,而反省修正的表現。原來祂上次按自己的形象造人的時候,只給了人自由(哲學上可稱為主體性),卻沒有給人創造意義價值的權力;遂令人明明具有意義創造的能力(哲學上稱為道德性),卻不被上帝允許,遂令創造的嘗試變成違規與叛逆;這就是亞當吃禁果被逐出樂團的公案。


上帝為什麼不允許?我猜想是上帝擔心人濫用了本質兩可的自由,因此把道德性掌握在自己手上沒有一併隨自由賦予給人,以便當人違規(上帝的誡命)時作為懲罰匡正的權柄與工具。卻不知這在人性成長的幼稚期容或有階段性的必要,但如果不知變通,稍涉過度,便會釀成親子感情的對立、人神關係的破裂、自由與正義的矛盾。


但造成這樣後果的上帝是真的上帝嗎?應該不是,而只是人以為乃至是人創造、人設計的上帝的某一種應機的形象罷了!


所以,當人性逐漸成長,上帝形象的設計也應該與時俱進,應該放下過時的威權正義,秉持上帝一貫的慈愛本質,去信任人的自由探索才是。而電影中的這位上帝,苦惱於他父親的過時設計(不能輕動情慾的性壓抑)對人性發展造成的障礙,而思有所修正,不正是一種與時俱進的表現嗎?


4. 新實驗改由夏娃擔綱


那祂的修正是什麼呢?就是這回的實驗不放在亞當(男性)身上而改放在夏娃(女性)身上。因為亞當或所有男人都背負著不可違規的正義壓力,想用鉅細靡遺的規範與權力掌控一切,以維持合理的秩序,也是某種程度上的模仿上帝;卻不知這依賴掌控以維持秩序的最大漏洞就在掌控者自己,就在他因被掌控而受壓抑的自由人性正好借此暗渡陳倉,偷偷釋放。原來要有權力才能有自由,卻不知這樣以宣洩壓抑為主的自由只是失控的假自由而不是以創造為主的真自由,於是權力使人腐敗,人性也就向下沈淪為惡魔了!電影中出現的一個個男人,除了仍待在神殿的上帝葛德溫與助理麥坎多,不都是依賴錢權、沈迷掌控的腐敗男人嗎?勾引貝拉的壞律師鄧肯正是最佳代表,最後他失去錢權(貝拉也不聽他的了)的狼狽可憐樣子也完全到位。原來片名「可憐的東西」指的就是這樣的假人與徹底失敗的實驗品啊!所以上帝這回改派夏娃或女性去進行人性的新實驗,那就是信任人的自由,了解道德性就本質地蘊涵在主體性之中,只能通過每一個人的自由創造去實現出來。而這次新實驗的代表案例就是貝拉。


當然貝拉這位女性也不是舊時代被設計被制約、以服從男性掌控為主的舊女性,而是雖仍具舊軀體卻已有新頭腦的自覺新女性,所以才能熨貼上帝的本懷,才能成功回到上帝仁慈的懷抱,並且接手舊上帝的事業去引領世人走上自我實現的正道。


請問貝拉是如何呈現新人性的新風貌的呢?就是秉持上帝永恆的慈愛,表現對人性正邪兩可的矛盾完全的同情、接納乃至承擔,在種種際遇中不委屈不受傷,只一一都有助於她對複雜人世的同情了解。這樣她反而才能真實增長她的內在自信與處事智慧;這才是新一階段的人性藍圖啊!


而這樣一番論述,不正指向一次新的宗教改革麽?我不敢這麼托大,就姑且說是我觀影後的自由聯想乃至狂想罷!


2024-3-1  2400字
-曾昭旭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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